如何挑選適合自己的心理師?還記得在「心理諮商是什麼?心理師也有個人風格?3類型、4情境解答適不適合你」中,我以按摩比喻諮商,同樣的身體可以用不同的方法按摩,也會有不同的力道。而諮商心理師也會有各自偏好的力道,也就是一個心理師選擇在改變的過程中,讓你感受到多大的衝擊或挑戰,而當事人在過程中也會有完全不同的感覺:「一邊痛到不行卻直搗核心,一邊溫和舒服地緩緩前進。而選擇的標準,而取決於你對於改變的期待,以及能夠容忍多大的情緒壓力。」
犀利的風格帶來改變,卻也有較多的負擔
很多人以為心理師一定都是溫暖又讓人覺得好親近,其實完全不是這樣。創立完形治療學派的大師波爾斯(Fritz Perls),他的治療方式主導且偏重情緒覺察,會讓當事人很深刻的去體會自己的情緒。通常來說愈深刻的情緒愈需要時間去消化,但是波爾斯的脾氣火爆,治療風格相當嚴厲,他可能會為了改變讓當事人經歷極為強烈的情緒,哪怕這樣的情緒可能讓當事人瀕臨崩潰。
只要挺得住波爾斯的犀利,改變可能在很快發生。但也因為波爾斯的作法對一些人實在是太痛苦了,甚至有時有違反倫理的疑慮,也引起了兩極的評價。完形治療真正的發揚光大,甚至可以說是真正幕後推手的人,其實是他的太太勞拉波爾茲(Laura Perls)。相較於先生的風格,勞拉較為溫和,且尊重當事人當下的感受,後續她與保羅古德曼(Paul Goodman)進一步透過研究與整理,進一步奠定了學術基礎後,完形治療才有了今天的地位。
波爾斯的故事正好說明了諮商風格中犀利與溫和的差異,太過直搗核心時,即使心理師處理的方向完全正確,當事人也可能無法接受。在一些比較嚴重的狀況中,心理師還可能因為錯估了當事人成受情緒負擔的能力,在太過強硬的處理中讓當事人受傷。因此,面對到這類較為強勢的心理師時,不僅更需要主動表達自己的意見,且關注自身的狀態,在自己狀況不對時盡快的反應,甚至停止諮商,才不會因為求助反而受到傷害。
犀利與溫和的對話比較實例:芳如的故事
芳如雖然期待能夠交到男朋友,但卻總是不順利,最後在家人半推半就下前去諮商。面對感情的不順遂,芳如覺得問題非常單純,就是她總是遇到不夠誠懇、不夠真心的人,那些男生總是讓她失望,未來只要等到她遇到一個夠好的人,她就會樂意的邁入一段新的關係。
但是心理師與芳如會談過後,卻有著不同的看法。心理師發現,芳如描述那些男生的不應該,常常是互相矛盾的:當男生關心芳如時,她覺得對方太過侵犯她的隱私空間;但當男生不關心芳如時,她覺得對方根本不在乎自己。類似的事情像是吃飯時請客與不請客、送禮與不送禮,不管男生做的是什麼她都不滿意。
心理師最後注意到,在芳如不斷抱怨的背後,其實是為了不要被傷害,而在接近前先找理由推開對方,外表看似堅強的她實際上對於關係非常的害怕。雖然心理師還不知道這樣的害怕,可能是出自於原生家庭、還是出自於她過去跟人相處的經驗,或者是其他的原因,但只要芳如還沒有看到自己對關係的害怕,她就很難去踏出步伐。
面對這樣的狀況,不同風格的心理師可能就會有不同的做法。例如,心理師現在希望讓芳如看到她行為中的矛盾之處,一位溫和的心理師可能會這樣說:「芳如,你剛剛抱怨男生沒有請你,感覺他根本沒有心時,我想到你上星期跟我抱怨,男生請你好像代表他覺得你就是來吃白飯。我有點不太清楚這兩者的差異,你可以幫我說明一下,當一位男生選擇請你或者不請你時,你的感覺會是什麼呢?」
在這裡,溫和的心理師只是輕輕點的把矛盾的資訊放在一起,並且詢問芳如的感覺,但一位犀利風格的心理師可能會這樣說:「芳如,你有沒有注意到,你說的內容根本是矛盾的?一個人請你或不請你,都讓你很不開心,所以你期待的到底是什麼呢?」心理師選擇直接將矛盾點出來,並且將重點拉回到芳如的需求上。
如果芳如願意思考心理師說的話,她可能一下就能注意到自己的行為,但如果芳如的信任感還沒有建立,她也有可能覺得問題太過尖銳,而開始反駁說「她並沒有矛盾」,那麼心理師的直接其實不會幫助到她,反而是讓兩人之間充滿火花。
圖/犀利風格的心理諮商會帶來改變,卻也有較多的負擔。Pexels by Keira Burton
心理師如何以犀利的風格協助芳如改變?
這一次的諮商,心理師邀請芳如做一個練習。心理師請芳如站在另外一個椅子上,演出他理想男生的樣子。芳如之前有與心理師談過,她喜歡的是幽默與願意冒險的男生,在心理師的引導下,她很快的表現成像是一個開朗而幽默的男生。
但心理師接著的問題,卻讓芳如說出了她覺得很難的回答:心理師請芳如站在理想男生的角色,來描述一下芳如自己。描述自己原本就不是很容易的事情,現在要以他人的角度來描述,就更不容易了。
「芳如就…很活潑,很有想法。但她的要求有時候有點多。」
我幹嘛說自己要求多啊!芳如心想,她覺得自己被逮到把柄了,果然心理師也沒有放棄,問起為什麼會覺得她要求很多。芳如從來沒有自己這樣覺得,但是當心理師邀請她站在其他人的角度時,角色的轉換似乎讓她有了很不一樣的體驗。
接著,心理師便邀請芳如以理想男生的角度,試著邀請芳如出去約會,而且這個邀請的方式是可以讓芳如感覺很安心的。但明明是自問自答,芳如卻陷入了猶豫,因為她站在其他人的位置時,才發現似乎怎麼說都無法讓自己感到滿意,無論說什麼都都會嫌。
猶豫了一會,芳如勉強擠出一個邀請。但才剛說完鬆了一口氣,心理師下一步就接踵而來。她的焦慮一層層的被堆疊起來,芳如知道那並非心理師做了什麼貶低或否定她的事,而是她即將面對一個過去被隱藏起來,卻真實的自己。
「芳如,我現在要請你回到自己的位置。剛剛這個理想的男生說了一段,他覺得最可以讓你安心的邀請。我現在要請你給他一個回覆。你會怎麼回應他呢?」
芳如回到位置後,看著剛剛自己站的空位,她其實不知道怎麼回應才好。她的答案很直接,就是她「一點也不想要去」,但這個抗拒的感覺是什麼呢?明明說出那份邀請的就是自己,她卻怎樣也無法安心,反而是內在的焦慮隨著空白的等待被逐漸放大,芳如感覺有什麼東西卡在她的喉嚨。
然後,心理師再次出手了。
「芳如,現在我要請你往後退一步。現在的你代表的是芳如真實的心聲,也就是你真實的感覺。其實你想要說什麼呢?把你的感覺說出來。」
心理師請芳如站起來到原本的位置後面,比了一下前面剛剛男生的位置,再比了一下芳如原本的位置,示意她現在代表的角色。
心理師先幫芳如開了口,「其實我覺得好…」然後請芳如接話。
「其實我一點也不想要出去!」芳如自己也沒想到,她的聲音竟然這麼大。
「繼續說,你一點也不想要出去。」
「對,我一點也不想要出去,我一點也不想跟你們出去,反正你們這些人沒一個安好心!」
「繼續說,繼續說出來。」隨著心理師的引導,芳如也愈說愈激動。
「對,反正你們現在說喜歡我,過一段時間就會變心,就會不理我了。誰知道你們心裡面在想什麼!我才不要跟你們出去!」
說到這裡,芳如已經是帶著哭聲在說,指責中帶著好多的悲憤。
「芳如,我要先請你轉過來。」
「嗚嗚嗚…」芳如這時已經默默開始哭了起來。
「我看到你好多的淚水,你感覺到什麼?你看起來似乎很難過。」
「我其實一點也不想跟他們出去…我好怕他們不知道會做什麼…」
「所以你其實有好多的害怕在裡面。你好害怕被傷害。」
「我才不要談戀愛…反正到最後一定也是吵架,如果愛一個人最後一定都是受傷吵架,那我寧可一開始就不要愛人…」
透過心理師的協助,芳如才看到她對關係隱藏了多少懼怕
她的父母關係冷漠,因此芳如從來就不相信會有好的感情存在,她覺得那一切都是假的。只是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害怕,於是以拒絕他人的方式保護自己,直到這一次的諮商才讓他的感覺被攤開出來。
心理師透過直接的讓芳如體驗其中的矛盾,雖然她因此感受到很大的焦慮,卻也成功的讓背後真實的心聲得以浮現。只是要達到這個結果,心理師必須準確掌握芳如狀態的癥結點,並且清楚芳如能夠經驗到怎樣的情緒強度,才能夠讓芳如有所學習。
這中間任何一步只要有偏差,可能就不是上述結果
這中間任何一步只要有偏差,可能的結果就是芳如生氣否認,甚至直接離開晤談;而芳如自己是否願意正視自己的癥結點也很關鍵,如果她還沒有預備好面對自己的狀態,她也可能把錯都怪到心理師身上,然後繼續原本的生活方式。
因此,諮商改變的產生奠基在心理師與當事人的狀態上,兩人要能要良好的信任與合作,才能穩穩地去踏往前的步伐,否則就會是一直踩到對方腳的狀態。不是愈快或者愈慢,而是是否一致與配合,這就要仰賴兩人之間的選擇與磨合了。
作者:陳劭旻諮商心理師,看更多請搜尋「臉書:心理師小蜜蜂 陳劭旻諮商心理師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