柯市長在選舉前後曾多次對外說,他有「性別」盲,過去在加護病房工作, 往往病人都處置完了, 還不知他是男是女。一個重症領域的專家或許可以如此,但台灣的醫療分工極細,是否所有的醫學專科,都可以忽略「性別」這一塊?
女性在停經前,有女性荷爾蒙的保護,相較於男性,發生心血管疾病的機率較低,但這不是絕對的,倘若運氣不好,仍會得病,但事情發生就發生了,也只能認命,一旦被送到加護病房,醫生只管你身高多高、體重多重,因為這些數據可決定葉克膜的管子要用幾號、氣管內管要用多大,就是不會有人在意你是男生還是女生?所以在重症加護這一塊,傳統的社會「性別學」是無足輕重的。
但是否所有的醫師都可以如此「性別盲」呢?當然不是!像我們兒科醫師一看到嚴重黃疸的新生兒,若是男寶寶,就會把「蠶豆症」所引起的溶血反應,列入優先考慮,若是女寶寶,則認為蠶豆症的機會很少;血友病、自閉症或亞斯伯格症也是男性居多;至於自體免疫系統的疾病,像紅斑性狼瘡,多發生在年輕女性身上;前幾年因「羅倫佐的油」炒得沸沸揚揚的腎上腺白質軟化症,則一定是男性才會得病。我們在教學生認識某種疾病時,疾病發生的男女比是一定要討論的。
英文有「sex」和「gender」兩個字來代表性別。「sex」是指生物學上的性別,人一出生,就由染色體決定了女性(female)或男性(male),但在成長的過程中,經由社會和教育的薰陶,產生了我們傳統認知的女人(woman)或男人(man)的差別,就是社會學上的「gender」性別。所以說人類的性屬,是後天社會界定及文化模型所鑄造而成的,簡單的說,人不是生為「男人」或「女人」的,而是被「變成」或被「教成」男人或女人的。
以上是以醫生的專業觀點來看病人的性別問題,但若以社會學的角度,醫生在執業的過程中,還是要有「男女有別」的性別意識;例如男性醫師聽診女性,或是男婦科醫師內診女性病患,一定要有護理師在場才可執行,偏偏在台灣的血汗醫院下,護理師都很忙,有些年輕醫師貪快,不遵守規定,想當然爾,下場不是被投書就是挨告。
我的一位蔡姓同事,他是學有專精的小兒遺傳內分泌專家,主攻新生兒生殖器不明這一領域,有一次看感冒時,可能是職業病使然,還未徵得家長同意前,就逕行解開小娃娃的尿布,立刻被投訴控告「性騷擾」。事後他花了許多唇舌,才終得還自己清白!
我是女醫師,臨床工作做了27年,倒是從來沒因這種事被告過,或許女醫師在「社會性別學」及「醫學性別學」中較具優勢吧,一般人認為男醫師可能騷擾女病患,鮮少人認為女醫師會騷擾男病人。
「社會性別學」及「醫學性別學」有時糾葛在一起,會鬧出很大的爭議…
每年開學後,北市聯合醫院的醫生都會被要求去各級學校幫學生做體檢。記得幾年前,聯醫某院區的一位婦產科醫師被投訴在體檢時,為了檢查疝氣,要求女學生把內褲退到大腿處,女學生事後感到心靈受創,覺得自己受到醫生性騷擾,向學校及媒體投訴,在當時還引起軒然大波。
其實這件事情的癥結所在是,醫院和學校溝通不良,事前沒向學生說明這是醫生「正常」的檢查流程,同時也沒教好學生應關心自己的身體,校方應明確告知學生,檢查過程中難免心裡扭捏,但為了自己的健康著想,就要學著接納…只是事件鬧到最後,竟然是當事醫師被要求到朝會的講台上對所有學生道歉。
現代的醫生,若要延續自己的醫師執照,就要修練十八般武藝,除了要上醫療本業的專業課程外,還要研習醫學倫理、性別辨識、法治、法律等等的學分。記得多年前某醫界大老曾在報紙投書,除了痛批當時的衛生署(現今的衛福部)藐視醫生、逼迫醫生去上很多奇怪的課外,也痛批我們這些醫生「怠惰」,屈服在當權者的威權之下。
他說女性病患要是跟醫生抱怨頭痛,醫生只會專注在「頭」的疾病,沒有醫生會去檢查她的乳房、 肛門或陰道子宮,因為醫生都是頭痛醫頭,腳痛醫腳,這位大老認為女性病患的頭痛,有可能是這些私密器官的腫瘤轉移到腦部造成的,就算不是,基於「全人照顧」的理念與精神,醫生也有義務對病人做詳細的、系統性的全身理學檢查。
此話一出,惹得許多醫界中生代及年輕醫生批判連連。大家都認為這位大老實在不食人間煙火,陳義過高,試想醫生看一個病人,健保只給付幾百塊的診察費(隨醫院的等級不同而不同),扣掉成本,能到醫生手上的PPF(proportional physician fee)只剩幾十塊,倘若理學檢查都要從頭做到尾,一個三小時的門診時段可能看不到十個病人,加上有些醫院不准醫師限號,那一個早上近百個病患的門診,可能要看到午夜才結束,姑且不論醫生的體力能否負荷,但最困擾的還是三不五時的「性騷擾」糾紛。我「頭痛」,你檢查我的「乳房」、「肛門」、「陰道」做什麼?有時醫師不用動手檢查,只要言語問到這些器官,就會被質疑有性騷擾的意圖。
常有人抱怨,現行的健保體制下,醫生看病總是三長兩短,其中一短就是看診時間短,這種現象到底是醫師「怠惰」?還是醫生一切向錢看,認為錢少就馬虎一點?還是民眾已經習慣了醫生草率的態度,太認真反而會被誤會成性騷擾?還是整個社會根本就被僵化的兩性議題給牽絆住了,導致醫生不得不如此?
過去曾看過一些維護女性身體自主權的文章,內容提到當今社會製造女性易得病的假象,「恐嚇」女性,並把女性說成是生物學上的弱者,無止境的創造女性的醫療需求,這是物化女性器官、歧視女性自主的象徵。現今我們極力推廣國中女生接種子宮頸疫苗,鼓勵婦女做子宮頸抹片檢查及乳房篩檢,真是物化女性器官嗎?還是為婦女同胞的健康著想,值得整個社會和婦權團體一起來省思!
(本文作者為婦幼醫院小兒科專任主治醫師兼主任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