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我催眠ing
「我一個人單身很久。」「我只是一個女人,需要有人全心全意愛我。」「我一個人非常孤單。」聽她一字一句緩緩道出,連晤談室的空氣都漫著傷心。
還來不及抖落一身沉重,下一位進來的個案劈頭就喊:「我受不了了!我一定要擺脫他。」「我要重享一個人的自在,不要活在動輒得咎中。」「這幾年偷偷存了一百多萬,跑到台東租屋,應能獨立撐個三年吧?我想好好活出人生第二春,您認為這可行嗎?」雙眼閃爍著竊喜,此刻的晤談室似灌入興奮劑。
不就是「一個人過」,怎麼一會兒是羞辱印記,一下子又成了自由象徵?即便結緣「有人同住」,又怎確知是被愛保證,還是形同踏入生命牢籠?
莫非,她們意圖催眠心理師,要心理師採信她們的想法並給予認同?還是因為有個專業的人形立牌在旁,方便她們進行自我催眠,好讓自己能不起疑地繼續待在既成的認知框架裡?
畢竟,受難角色擔任慣了,即便日子過起來苦不堪言(無論是「一個人過」或是「有人同住」),也能藉由想像「如果……就能過得更好了」的論述,繼續保住「犧牲者」的角色,享有「控訴命運」或「所遇非人」等批判權,甚至在受苦中微微感受著帶點悲壯的自我感覺良好。
別忘了還有其他可能
「返老還童」通常只出現在神仙故事中,但心理學教授艾倫朗格在1981年執行了一個「時空膠囊」實驗:她將一處修道院布置得與20年前一模一樣,並邀請一群七八十歲的老人入住。在那五天,這群老人都沉浸於1959年的環境裡,聽當年音樂,看當時電影,讀那個時候的報章雜誌,連聊天主題都是籃球巨人張伯倫或是關於第一枚人造衛星的發射。他們沒人攙扶,還被要求一起布置餐桌與收拾碗筷,按著「1959年的規定」而努力著。結果,原本老態龍鍾的他們,竟在聽力、視力跟記憶力上大有進步,不僅血壓降低,連體重與體力也都明顯上升。
而從艾倫朗格提出的「可能性」心理學中,可以看到:我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,或是變成什麼,一切皆有可能。
偏偏,人是習慣的動物,極容易被從小累積的念頭與既成經驗給框住(認知心理學將其稱為「捷思」heuristic),順著舊經驗下判斷,甚至以為自己有先見之明,忘了這也可能使自己生活在自我意念催眠的設定中,而渾然不覺。於是,不知不覺中,每一回武斷地「自動」反射,就阻絕了一次用心「覺知」(留意當下任何細微感受)可能帶出的新「領悟」(從中得到更具統整性,甚至具超越性的心得)。
人啊人,無論再怎麼聰明,只要一不留心,順著自己想(不練習質疑:這可能只是「想法之一」),就可能將自己的人生完全催眠而不自知呢!此刻,要不要試著跳脫被自己催眠,創造另一種可能性呢?(其實只是練習換套內容催眠看看啦!)以下分享的是心理師的親身實驗。
心的旅行,新的里程
原本訂好出國的日子,因故取消。不甘心得繼續工作的我,靈光乍現:誰說不出國就不能有旅行的感覺?決定來個自我救贖,把表定出國的10天,都抱著「出國」的心情來過!當晚便殺去賣場,買了幾顆葡萄柚跟甜橙,還抓了包蘿蔓心……開玩笑,既然在國外旅行,早餐當然要有五星級的水準。
將鬧鐘刻意調早了一個小時,畢竟難得出國在外,一刻都不想浪費,大清早就三步併兩步地進廚房榨了杯果汁,再撥了幾片蘿蔓心,挑個近窗口的角落(可以望見花或樹就更優),再順手把電視頻道鎖定CNN聽聽英文--人在「國外」嘛!
開車的路上也完全不馬虎,比照出國旅行時張大眼,彷彿處處都是錯過就不復得的風景。嗯,今天台北的天空很亮很亮,雲不多,但一小朵一小朵地高掛著,連路旁的小葉欖仁也彷彿在跟我揮手。更令我讚嘆的是,原來只需望向遠方,就看得到陽明山頭正隨著光影而有青綠的變化呢。
到了排定的講課地點,當然也不能當一成不變的上課機器。有人說,旅行就是到該景點看看當地人的生活後,順便道再見的,因為一生不一定有機會再訪。所以,我刻意先「好奇地」在該機構的周圍晃晃,看看附近有什麼特別的小吃;就算走進講堂,也會特別問問這兒的歷史,更煞有其事地拍張相片,證明到此一遊。
奔波一天後,回「旅館」第一件事不是鑽進電腦或電視,而是先好好沖個澡,然後看要不要去路旁小店來個腳底按摩。無論出不出房,倒一小杯紅酒是一定要的。
睡前也沒閒著發呆,我認真拿起大台北地圖,把今天走過的路線圈出來,順便寫段心得,連同照片一起上傳獻寶。然後翻翻明天的「行程」,一邊聽著ICRT,一邊慢慢讓自己放鬆進入夢鄉。
如此在「國外」旅行個幾天下來雖然疲累,但因深知這一切都十分難得,所以一刻都不想錯過。也因此發現,換套劇本投入人生,不再只用固定的劇本催眠自己,結果還真的有不一樣的風景呢。
心動了嗎?不妨試試!
(本文作者為台北市立聯合醫院陽明院區臨床心理師;本文獲作者授權刊登;原文刊載於2015年10月16日《聯合報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