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咦,這是妳自己請的喔?」 「是呀!」 「不是啦!阿嬤,妳要跟人家說,這是社會局來的啦!」弘道老人基金會新北服務處照顧祕書廖菊圓,每次陪老人家出去散步、看病或購物,總會遇到鄰里、路人這麼詢問。
(圖片為示意圖,與當事人無關)
台灣人對於外籍看護並不陌生,反而是對本國籍看護感到好奇,「你怎麼請得起?」這可能是大家第一時間的反應。「我們是居家照顧服務員(居服員),阿公、阿嬤,你們有需要也可以找社會局或長期照顧管理中心(長照中心)喔!」廖菊圓總是不厭其煩解釋,因為真的很少人知道居服員這個重要角色。
照顧服務員(照服員),簡單來說就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長期照顧專家,可以在機構裡或是到被照顧者家中提供服務。至於服務費用,目前是以稅收支應,具備申請資格者,依失能程度可分別核定每月約25至90小時的居家服務,政府最高可補助每兩小時200元。10年來,台灣已經訓練出8萬個照服員,卻僅僅只有約8000人留在居家服務崗位上。
台灣居家服務策略聯盟理事長、新北市身心障礙者福利促進協會總幹事涂心寧說,直到現在,居家服務人力依然嚴重不足;2015年上半年只比前年年底多400人,卻要分派到175個提供服務的單位,服務對象超過4萬人,「接客戶真的接到手軟!」
「請外勞也是不得已的,台灣看護貴!」這是許多民眾的既定印象,不僅如此,台灣失能人口的成長速度,遠比服務人數增加的速度快。「更何況還有很多人不知道居家照護這樣的資訊!」涂心寧語重心長說。
用心貼近長輩生活
「我真的好喜歡、好喜歡這份工作,」廖菊圓說,「如果早一點知道有這種工作就更好了!」不少人認為照服員的工作很辛苦,但廖菊圓卻覺得很有成就感。
一位80多歲的阿嬤,由於行動不便,養了隻烏龜陪伴,沒多久小烏龜長成大烏龜,還享有跟阿嬤同睡一張床的福利,阿嬤也因此有一個可愛的暱稱叫做「烏龜阿嬤」。有一段時間烏龜阿嬤過得很辛苦,她不方便自己洗澡,又不願意讓其他人碰觸她的身體,之前的照服員苦勸無效,只好放任她身上長滿了垢。
「妳不用管我啦!」一開始,烏龜阿嬤也拒絕廖菊圓,但廖菊圓不斷嘗試與阿嬤拉近關係,終於讓她「擦到」阿嬤的身體,因為直接擦硬皮會痛,廖菊圓與督導討論後,先用凡士林抹搓,讓硬化的手背皮膚變軟。終於,阿嬤同意讓人繼續「下手」,清洗全身。
烏龜阿嬤在廖菊圓的照顧下,天天洗澡,原本全身硬皮和異味不復存在,肌膚變得白泡泡、幼咪咪,住在其他縣市的外甥女看到烏龜阿嬤這麼大的轉變,感動不已。卸下心防的阿嬤也坦承,其實一開始是因為身體太髒,才不願意讓人碰。
愈來愈了解阿嬤想法的廖菊圓,更加「得寸進尺」,藉由阿嬤對烏龜的愛,要求她高舉烏龜,當成每天的重量訓練,並且要她自己吃飯、餵食烏龜,以增強老人家的活動能力。
人力不足問題待解
「解決人力缺乏問題,是台灣政府長照政策最重要的工作之一,」陽明大學衛生福利研究所教授、衛福部前次長李玉春說。推動在地老化,是當前長照的重要趨勢之一,因此必須增加居家及社區服務,盡速增加第一線的居服員人數,以及長照中心的照顧管理專員(照管員)。依照政策目標,除了現有22縣市的長照中心,將擴增到全國至少有100家,以評估、提供更多長照服務。
同時,照管員除了評估核定給付項目,未來也將提供諮詢、關懷訪視、擬定關懷計畫、追蹤照顧狀況、品質以及反應等個案管理工作,預計初期將會從300人增至3000人。
照服員是個好工作?
當愈來愈多年輕人願意加入照服員的行列,對於工作內容,反而需要有更清楚的認識。許多民眾誤以為居家照顧工作「很簡單」。弘道老人基金會督導李惠美說:「這可是大錯特錯!」
李惠美舉了個例子,她在大學演講時,詢問現場的學生,如果照服員平均時薪較一般工作高,是否願意加入這份工作?
舉手表示願意的人,大多認為時薪高又只做打掃、洗澡等工作「不錯賺!」,可是當她進一步詳述照服員的工作內容,例如:申請居家服務的,可能是65歲以上的失能長輩,或50歲以上的失智長輩、身心障礙者或身心障礙小朋友,所以至少得學會如何服務四種類型的族群,以及不同的互動技巧。再者,還要因應個別環境提供不同的服務,「我只給你兩週(90小時)的時間練習!」聽到她這麼說,學生頓時面露驚嚇,而且這一次沒有人舉手,也不再以為這是份輕鬆賺的工作。
李惠美表示,照服員需要具備高度專業技巧,還要有足夠的耐心、體力以及學習應變互動的能力。這麼說不是為了嚇唬年輕人,而是她認為,應該重新塑造照服員的形象,專業才能夠受到肯定。所以,不妨重新思索這個問題:照服員是中高齡、再度就業婦女或經濟弱勢族群才要做的工作嗎?
在刻板印象裡,照顧服務工作辛苦,必須與老人家長期相處,現在年輕人不願意投入,人數成長有限。實際上,台灣民間組織已創造了許多機會,不僅愈來愈多年輕畢業生加入照服員的行列,也帶來更多元的服務樣貌。
弘道老人基金會的「AIO走動式照顧服務模式」,就是一種新嘗試。執行長林依瑩說,這種模式整合了照顧資源,在社區提供長照需求者責任制、多元彈性、創新的長照服務,不僅讓長輩在自己熟悉的社區得到良好照顧,受長輩、家屬推崇,也吸引愈來愈多青年有意投入第一線的服務工作。
就像餐廳要推出新穎又有品質的菜色才能留住客人,第一線的服務生也才更有工作熱忱和意願,「成就感及價值,才是留住人才最重要的關鍵,」林依瑩是這麼認為。
居家服務不好用?
林依瑩也說,「即便居家服務是長照政策最主要推動的服務,但直到現在,台灣居服員與外籍看護的比例,是8000人對22萬人,服務人數最多也只有4萬人,最主要的問題就是,一般民眾認為居家服務不好用。」開始承接居家服務的弘道老人基金會,也面臨相同處境,不少家庭還是習慣聘僱外籍看護;即便居家服務有政府補助,但只要外籍看護一到,就會決定結束居家服務。
2009年林依瑩到丹麥等北歐國家參訪時,發現北歐的居服員是社區巡迴走動式服務,一天最多可以到一個長輩家7次。「其實特別的是台灣,特別僵化!」傳統的居家服務,若核定一天兩小時,會規定居服員必須在時間內完成所有服務。但實際狀況可能是,居服員幫一個獨居老人換尿布,下一次更換則是隔天,若是遇到週末,可能要等到三天後才會再去;又好比說,吃藥不可能集中吃,這樣一來,無法記得或自行服藥的長輩,就無法定時服藥。
長照不只是一位長輩的需求
長照,其實不局限在一位長輩的需求。
屏東有一對夫妻,因為工作關係,經常要到北部出差,但家中還有老母親和罹患唐氏症的小女兒需要照顧。如果依照傳統服務模式,居家服務只「負責」失能老人,但弘道社區走動式服務,則可擬定全家型的照顧計畫,照顧祕書可以在不同時間去案家家中,協助家務清理、準備全家的晚餐。
因為無法與政府政策銜接,弘道的走動式服務必須由案家自費使用,剛開始的前7個月,弘道花了不少時間開發市場,如今事實證明,「台灣有自費市場,」林依瑩說,尤其申請外籍看護的家庭,其實一個月大約有2萬元的自費能力。
新服務推出,就有令人驚喜的成果─幾乎零客訴!不再有人抱怨服務內容僵化、不好用,甚至主動詢問何時該繳費,也會自動來繳費。從傳統時薪制轉型為月薪制的照顧祕書,弘道經歷龐大資遣費及居服員工作衝突的陣痛期,主要是因為習慣過去工作內容規範的居服員適應困難。
所幸,兩年多以來,照顧祕書因薪資穩定、有休假及職涯升遷的機會管道,「呷好逗相報」下,不少老人照顧系、健康管理系的大學畢業生紛紛加入,200多位照顧祕書中,就有50位是剛從大學畢業的社會新鮮人,即便是偏鄉,也有年輕人投入,弘道在彰化福興鄉的6位照顧祕書,其中就有4位是才剛從大學畢業的年輕人。
以往中高齡居服員採時薪制,有做才有錢領,幾乎全年無休;如今的照顧祕書採月薪制,因為有休假,可以利用假期出國放鬆、進修,甚至有中高齡照顧祕書又重回學校念營養學分等專業科目。不僅如此,沒有排班時,照顧團隊可以製作便當販售、辦活動與家庭交誼聯繫感情,創造更多提升照顧品質的無形資產。
進化中的居家服務
「服務的價值及意義、照顧服務的專業性,是讓居服員願意留下的主因,」林依瑩說。例如:八仙塵爆的燒燙傷病人,需求一出,幾乎所有年輕人都願意加入徵召,清理病人大量露出的血肉面積,鎮定面對哀哭、想要放棄的聲音,需要極大的意志力、耐心及體力。
為了讓照護更專業,弘道還與許多國外組織合作,提供照顧祕書出國研修的機會。25歲的照顧祕書林于仙,對照顧失智長輩已有心得,而後又去日本研修,年紀輕輕便具備相當資歷,更立志要當失智症照護專家。
也因為有更多能量,弘道的照顧祕書不僅可以提供特殊燒燙傷、失智的專業服務,還提供愛滋病患者的居家照護,並與醫院合作出院照顧計畫,完美銜接失能長輩的居家照護,甚至到養護機構協助照護,還因為照顧得太好,不少同機構的家屬也希望找照顧祕書幫忙,這都是過去傳統居家服務無法想像的進展。
(原文刊載於陳清芳、林芝安、劉惠敏《台灣長照資源地圖》一書/天下文化出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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