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著年紀增長,我愈加明白友誼無法用特定行動來衡量;友誼的本質其實就是分享生活中發生的任何事,有趣、精彩或是困難、棘手的所有事,並且在朋友感到最孤獨、脆弱、難過或恐懼的時刻,站在他的身旁;友誼是讓朋友感受到自己真正被瞭解和被愛;友誼是當心靈陷入漫長又黑暗的夜晚,你知道自己可以在凌晨四點打電話給誰,而對方會毫不猶豫地接起電話(除非他們像我一樣習慣把手機轉成飛航模式)。
然而,有時即便你滿足了以上所有條件,友情還是會生變,你視為最親近、最忠誠、最緊密的盟友,會漸漸離你遠去,而你通常無法得知問題出在哪裡。
30幾歲時,我就面臨過這種狀況,因此產生的悲傷和心痛其實不亞於和戀人分手。極度痛苦的我,列出自己過去的行動並且一一檢視,想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,或是不經意對朋友做出了什麼不可饒恕的舉動。結果呢?我找不到合理的解釋,也無法鼓起勇氣直接詢問對方。
有一陣子,我試著用低調的方式和她保持聯絡,但把互動的選擇權交給她,我改成偶爾發送電子郵件或簡訊,告訴對方我正好想起她,希望可以一起喝杯咖啡,但漸漸地,我發現自己被冷凍了。回音越來越少,兩人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,最後徹底變成音訊全無。我很想念她,但我也尊重她有自己的難處和繼續往前走的自由,更希望她能從其他比較適合這個人生新階段的朋友身上,獲得她所需要的愛。
在我逐漸瞭解自己的過程中,我也漸漸明白,哪些朋友是自己在危機時刻可以依靠的對象,並且真的為我著想。
有些人只屬於某些情況下或人生某個階段的朋友,這些通常是所謂「古靈精怪的好玩朋友」,是在狂野的空檔假期或大學時光結識的一群人,而且你知道自己如果純粹出於習慣答應和他們見面,就一定要整晚狂飲龍舌蘭並且熱舞直到凌晨三點,即便那天是平日晚上,然後這種朋友會突然向DJ點播〈曼波五號〉(Mambo No.5,暫譯)(並且對著你大喊「還記得我們在大學酒吧跳過這首嗎?」),接著你會點點頭,找個類似明天一大早要開會的理由,再偷偷溜出夜店,把她留在那裡磨蹭某個來自澳洲的觀光客。
當然也有一些有害無益的朋友,他們似乎只有在你歷經人生中的創傷事件時,才會對你感興趣,因為他們可以從中獲得優越感,而且並不樂見你開始重新振作。
有害的朋友總是想把你收納在他們標示為「比較差」的小盒子裡,想要膨脹自我時才會拿出來把玩,這種朋友就是會透過偽裝「幽默」,在話中處處傷人。那麼,要如何和朋友分手呢?
我聽說過有些友情是透過信件劃下句點,有些則是透過不回應簡訊和電話漸漸停止交流。而身為一個極力想避免衝突的人,我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,而且,說實話,我認為繼續和這些類型的人當朋友是完全可行的方法,只要你能夠分辨出這些朋友的類型,並且明白他們讓你所產生的種種情緒,其實並不是反映出你自己的不足,而是他們的不稱職。
❝說到底,最好的朋友可以接受你的失敗和各種不完美,而且即便你是如此,有時候甚至是因為你是如此,他們還是愛你。❞
正是因為有朋友,我才能度過人生中最艱難的時期。每當我因為搞不清楚人生這場豪賭究竟要怎麼繼續而抓狂,我都會拿起電話打給朋友聊一聊,也許還會大笑或者是大哭。通話結束後,我就會覺得沒那麼孤單而且比較開心,也會願意繼續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美好良善的事。
我知道自己有朋友可以依靠,因為有這份珍貴的禮物,我想,不論人生出現什麼大風大浪,我都會安然度過;事實上,何止是安然度過:我會過得很好。
直到現在,我和小學的好友蘇珊仍然保持聯絡。之前我還回去北愛爾蘭參加她的婚禮,而我們的母親到現在也還是好朋友。
雖然目前蘇珊和我住在不同地區,也不常見到彼此,但我們會透過臉書追蹤彼此的近況,也會在生日時互傳訊息。
有時候,蘇珊看了我的文章之後會打個招呼,或者是我會在過節時寄明信片給她,而人生中除了原生家庭之外,可以擁有這麼一位比任何人都認識我更久的朋友,實在令人感到窩心。
我在寫作這一章時,傳了訊息問蘇珊是否會介意我提到她,還有,是否需要用化名稱呼她(她說沒關係)(嗨,蘇珊!)。我們聊到彼此的近況,她覺得有趣的是,我竟然把瑞秋事件記得這麼清楚,也提到她女兒在學校有類似的經歷,因為有轉學生來到班上,所以我們又聊到那個年紀對這些事情會特別敏感。
和她恢復聯絡的感覺真的很棒,我們都沒有說「超久不見,你到底跑去哪了?」,也不必說明自己的身分或解釋之前在忙什麼。我們就像穿上舒適的襪子一樣,直接重回我們之間的關係,而我也知道,無論發生什麼事,蘇珊永遠都會是我人生的一部分。
(本文作者為小說家;原文刊載於伊莉莎白.德依《慶祝失敗:從愛情、工作到生活,我在挫折裡學到的事》/大好書屋)
圖/《慶祝失敗:從愛情、工作到生活,我在挫折裡學到的事》